妙在似与不似之间
作者：于新生 时间：2022-11-09 点击：1187
妙在似与不似之间
于新生
齐白石有一名言：“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这句话的意思通俗一点解释就是：在画中所表现的形象，要做到既像对象又不像对象才是妙。
但“似与不似”为“妙”，似乎也不尽然。比如说儿童画可以是“似与不似”，民间艺人的画可以是“似与不似”，齐白石等专业画家的画也可以是“似与不似”。如果只要是“似与不似”即为“妙”的话，那么，儿童也就无须再学习绘画，自幼就可称其为“大师”了。很显然，对此不能一概而论！
其实，齐翁“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一说应是针对专业绘画层面而言的，是指画者在掌握了一定绘画基础后，对现实对象与艺术表现之间相互关系的一种把握和体悟。从其中的“似”“不似”“之间”“妙”这几个字词元素分析的话，笔者认为可以按以下解释去理解：
“似”是什么呢？它是画者对客观物象及其规律的了解和把握：画人物要掌握其形象特征，包括骨骼肌肉、造型特点等；画花卉要了解其生长规律，包括花叶形状、种类区别等；画山水要弄清其造化脉络，包括山石结构、形态关系等。绘画中对客观物象及自然规律的这些了解和把握，常通过观察和写生来达到。传统中国画主要采取的是观察方式，如“搜尽奇峰打草稿”“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等论述，均体现出了观察对于绘画表现的重要性。而西方绘画则主要是通过写生的方式来对自然物象进行了解和表现，这种方式的有效性在许多画家的写实作品及美术院校的基础教学中已得到了很好的实践。如何把对象的客观形态转化成绘画形态表现在画面上，则要通过对对象的理解以及相应的表现方式。在这种写实的表现方式中，儿童不通过训练不可能达到，民间艺人不通过训练也很难做到。正规的绘画学习一般先将写实训练做为专业绘画的基础，要求学画者须对“似”有一定的认识和把握。
“不似”是什么呢？“不似”是超越现实的内心世界以及表现画面的绘画语言。画家的内心世界是绘画表现的驱动力，其与对自然、社会、生命、艺术的体悟有关，画家在绘画创作中常常出现的与现实世界表象的游离，即体现出了对内心世界的探究。而更为重要的是绘画作为一种视觉艺术，其表现的不管是客观世界还是内心世界，只要是将其呈现在画面上，都需要用绘画语言来进行表述。绘画语言是画面形成的基本组合元素，是画家在艺术观念的驱动下通过形状、色彩、笔触、技法等来构建的。单纯就绘画语言来看,其又是抽象的，并具有符合形式美规律的自身组合方式。不仅抽象绘画需要用抽象的形式语言来体现，即是写实的画面也是由抽象的笔触、色彩等元素形成的。绘画语言既可以形成写实的形象，也可以脱离现实形象形成抽象画面。比如中国画水墨的浓淡、干湿、枯润、虚实等对比搭配，线条的长短、粗细、疏密、节奏等组合变化，以及各种各样的表现技法等，均可以用自身的抽象形态来体现绘画的基本语言及形式规律。这些规律性的东西就像写文章一样，要靠对字、词、语法这些最基本元素的运用及修辞技巧。画面的营造也如同文章的修辞，一件绘画作品的高低，同样取决于绘画语言的运用水平，因而画家对于绘画语言需要认真地去掌握，不但要掌握“似”，更重要的还要掌握“不似”，要懂得用抽象的绘画语言去形成画面并表述所表现的形象。
有了“似”与 “不似”这两个基础之后，那么“之间”是什么呢？这便是要处理“似” 与“不似”相互关系的联接。有的画面风格倾向于“似”，是写实的，有的画面风格倾向于“不似”，是抽象的，但不管是倾向于“似”还是“不似”，对“似”与“不似”都要有充分的理解和把握。比如写实性的绘画，它不只是对物象表面“似”的一种表达，其同样要用抽象的绘画语言、形式、技法来进行表现。去欣赏那些油画大师的写实作品，乍看它表面上似乎仅是写实的“似”，但是当你放大局部去看的话，它却是用抽象的笔触、色彩、形状、技法的组合来表现的，这些局部如隐去客观形象，其本身就是一幅精彩的抽象画，这与那种仅是摹仿外表“像”而不懂运用绘画语言的低俗作品完全不是同一概念。反过来也然，去看一些抽象的绘画作品，画家掌握了写实基础与没有掌握写实基础的表现也是不一样的。如米罗的作品，乍看上去仅是一些平面的色块与线的组合，但细看这些色块的形状及边缘的虚实处理则非常的讲究，而这种虚实处理恰恰是写实绘画中必须要注意的，如沒有一定的写实基础很难做到。再看一些具有夸张变形风格的作品，有写实基础与没有写实基础其水平也不会一样。现在有一些画家，尽管在形式上很出新，但当你仔细看其作品的时候，就觉得里面缺少一些东西，就是因为有一些该解决的基础性问题还没有解决好，所以他的画就不耐看。这些现象表明：艺术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上和缺少这种基础的表现是不一样的，一个画家既要掌握“似”，也要掌握“不似”，写实的“似”须有抽象的 “不似”（绘画语言）来表述，抽象的 “不似”须有写实的“似”（造型能力）为基础。
理解了“似”与 “不似”及“之间”的关系，剩下的就是“妙”了。所谓的“妙”是艺术家在个性、观念、技能基础上对以上这些方面相互关系的运用，“妙”只有通过对“似”与“不似”的真正理解才能达到。如果说“似”与“不似”是艺术家必须掌握的绘画基本规律的话，那么“妙”就是画家极具个性化的表述，是其才情在作品中的体现。
由以上可见，尽管齐白石“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这句话只是笼统的点出了其所认为的绘画之“妙”，但由此做进一步的延伸分析，却是反映出了画家对“具象”“抽象”这些基本概念的理解运用及其与修为、才情、艺术追求之间的相互关系。
2022年8月于北京工作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