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唱的与听唱的 

于新生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卖唱的。

    那大概是一对夫妇，年龄均在四十来岁年纪。男的怀抱一个弹拨乐器（大概叫琵琶），边弹边唱；女的手拿一付相击作响的东西（叫不上是什么），边敲边唱。他们的歌：有流行的，有不流行的，有说不上名堂的地方歌，也有老曲添新词的，唱词以恭喜发财、吉祥如意为主。两人时而合唱，时而对唱，虽表情木然，却和谐得很，一副夫妻患难与共的样子，让人大起怜悯之心。

    一看是地道的民间“货”，我便来了兴致。随着这对夫妻，跟着感觉走了起来……

    大概是人们听够了那些歌星的狂呼乱叫，也许是这对夫妻的举动在这个环境中制造了一点小小的对比，他们的存在，形成了街道上人群的一个集结中心。

    这里是一个杂货市场。小贩的摊子一挨一地排列在街两边，活像是两军对垒的战场。尽管这个“战场”看上去是和平安定和界线分明的，但也不时会发生一些小小的“战争”，因为在这里“钱”是人们争夺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人们会用尽心计，互不相让，甚至以命相搏。这对夫妻便像慰问出征将士一样，来了个巡回演出，挨个摊子唱了起来。

    小贩们向来都是“儿子”出身：巴结税务于部，为了少交点税；招揽“大叔”“大婶”为了多卖点货。可今天他们却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在这对夫妻面前，他们觉得自己的位置被抬高了，竟然也会有人在他们面前大唱“颂歌”！尽管他们非常地不适应这种气氛，但还是尽量地装出了坦然自得的样子，因为他们清楚：在今天这个环境里，除了这对卖唱的夫妻之外，他们同样也是被人们注意的目标。

    一曲未了，一个小贩把一张钞票递了过去。人们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了这张沾满污垢的小纸片上。

随即有人喊：“一块！”

    卖唱的住了口，把小纸片装进衣袋，又到下一个货摊前唱了起来。

    这个摊主大概是不愿人们长时间地注意她，马上从钱袋里挑了一张不大不小的递了过去。

    又有人喊：“两块！”

    随着这对夫妻的位置移动，人群中不时有人喊：

    “看！又是个两块！”

    “伍块！”

    “哎呀！是拾块！！”

    开始有人对这对夫妻嫉妒起来：“这一圈下来大约要有上佰块钱呀！”“真是挣钱的好办法！”

    有人却不阴不阳地说：“哼！挣钱也得要拉下脸！让你挣这钱，你干吗？”

    马上有人看破世故似地接话道：“什么脸不脸的，现在只要赚钱，露腚都干！”

    又有人明白事理似地顶着话找茬说：“你想赚钱还得有那本事呀！你那破噪子能唱吗？你那老腚甭说赚钱啦！露出来有人看吗？”

    突然，有个小贩像被贼偷了一样地喊起来：“哎呀！我上午就挣了拾块钱，全都给他了！”

    一边听唱又没拿钱的人则得意洋洋地说：“人家今天都给你唱恭喜发财啦！你就等以后发财吧！”

    我：无语。

1988年10月于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