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中国画专业的素描教学
作者：于新生 时间：2020-08-19 点击：3967
谈中国画专业的素描教学
于新生
素描是来自西方的一种绘画方式，其对于学习绘画技巧、探究造型规律、培养专业习惯等具有基础性的训练作用。当中国画进入到现代后，世界大环境中的不同艺术观念及形式开始越来越多地产生相互影响，中、西绘画的结合也成为必然，更由于后来中国画对表现现实生活的提倡以及对人物造型深入刻画的需要，从而使素描在中国画教学中也同样成为了一门重要的造型基础课。但中、西绘画的基础特征是不一样的，因而在中国画的教学中，就会出现如何吸收西方素描造型方式？如何在吸收的同时保持中国画的自身特征？如何使传统与当代产生有机的联系等一些实际问题。这些问题的处理，对当代中国画风格和面貌的形成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中、西绘画基础的差别
中国的文化传统强调对万物及人生的整体观照和把握，注重规律和主观精神的表达，不拒泥于对具体物象的客观表现。其艺术的表现形式也是依“道”，讲“理”， 遵守规范，按照程式去进行其艺术行为，如：戏剧中有各种唱腔；诗词中有各种格律；书法中有各种书体等等。传统中国画同样是以主观认识与自然相联系形成程式来表现对象，如：画人物有十八描；画山水有各种皴法；画花鸟有各种鸟法、花法、叶法等等。在这种程式的运用中，被描绘的对象须服从于表现程式和主观意象，在程式制约中去进行内容和意境的表达，从而也就形成了中国画依意象、重理法、见意境的特有面貌特征。
线描是传统中国画的主要表现手段，其基础特征与书法同源，同样也来自于对事物的主观认识所形成的概念和程式。线在中国画中具有相对独立的审美特征，注重内在精神的表达，强调“以形写神”，轻视个物客观表象的体现，在线的运用中可以去把握自身的“气韵”及表现力，而不必太拘泥于客观对象的表象特征。
中国的书法、诗词等对传统中国画具有很大的基础性作用，其为传统中国画的艺术表现提供了超越事物表象的精神追求和方法参照：书法提供的是笔墨的运用方式，诗词提供的是意境的表达方式，因而，中国画的表现特征是写意和诗性的。历史上的文人画更是以书法和诗词为基础介入绘画的典型体现，这些传统元素对中国画的参与，使文人画书性和诗性的风格面貌更为凸显了出来。
素描是西方绘画的造型基础，其基本风格是以针对具体对象的写生为主体。写生素描以对象的客观特征为依据，通过将客观特征转化为绘画造型来描绘对象的形态、体面、空间，并以此来体现画家对艺术规律的认识和画家对内容的个性表达。尽管素描的风格在之后又出现了新观念形态上的多种变化，但这些不同风格也大多都是在对客观对象认识的基础上不断反思和深化而来的。
由以上中、西方绘画基础的特征，可看出中国画线描与西方素描在其表现方式上的不同：中国画线描是以共性的规律程式及主观意象为依据来对对象进行表现；西方素描则是通过直接对客观对象的具体表现来探讨绘画的艺术规律。中国画的线描是以共性的程式为基点；西方的素描是以个物的客观存在为基点。由此可见西方素描与中国画的线描在表现特征上的明显差别。
二.中国画对素描的借鉴
中、西绘画方式虽然不同，但并非不可融合。由于中、西观念在近代的相互影响，使中国画教学对绘画基础的认识较之传统也有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徐蒋体系”的建立和新中国美术对现实主义的大力提倡，让中国画的绘画基础不再是单纯对传统程式的“传移摹写”以及书法和诗词，而是以写生的方式直面生活去对客观对象进行表现，这种观念和形态上的转型，从而也使中国画的造型基础训练与西方的素描结合了起来。
应该看到的是：传统中国画由于程式的制约，使得其对客观造型特征的深入性并不十分关注，从而带来了对物象个性特征表现的弱化及程式化的现象，正是由于素描以客观对象为依据的造型方式在中国画中的吸收运用，打破了中国画以程式来体现主观意象的方式，加强和丰富了中国画造型的写实表现力，弥补了传统中国画形象类同的缺憾。但中国画与西画在造型的根本特征上又是不同的，因而中国画对西方素描的这种借鉴也不能生搬硬套。中国画的素描如何吸收西方素描的造型方式，使之在加强对象表现力的同时又适合中国画的特征，一直是中国画教学必须面对和探讨的问题。
以线造型是中国画的一个重要特征，线是中国画造型的骨架，因而中国画的素描也必然要突出和体现对线的把握：以线来表现造型、体积、空间的关系；以线来抒发画家的情感及画面的气韵；以线来统领形式语言在画面上的组合联系。要明确：中国画素描对对象体积和空间感的表现并非是西画光影式的全因素素描，须对明暗、光影等元素进行简化，将调子用在表现形体的关键部位，避免过多调子对线造型的影响，以与线的结合来体现对形的把握和理解，既不能把中国画的素描画成西方的光影素描，也不能将其画成传统的意象白描，要使其成为以线为主要造型手段并具有中国画特征的基础性素描。可以借鉴西方古典时期的素描方法来突出线对造型的表现力（如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荷尔拜因、安格尔等西方大师的素描作品），从中体悟其如何利用线条的变化并结合简要的明暗体感来对形体、结构、节奏、韵味进行表现。对这些大师作品的学习借鉴，会对中国画素描教学的造型深化提供许多有益的启示。
素描教学还要注意区别中国画的工笔和写意不同风格对素描基础的要求，使素描的表现方式具有针对不同画种的侧重性。工笔画的基础素描主要以均匀的线描为主，但其又不同于传统程式化的白描，其是在表现客观对象特征的基础上以客观对象为依据变化而来的，可以用线的平面感来体现其装饰性，也可以用线与面的结合来体现造型的体积和空间感。人物面部可重点刻画，突出其个性的体感特征，使之与衣纹等形成对比，以加强其体积和衣纹平面空间的互衬作用。写意画的素描则较之工笔素描对线的运用变化更大，需与写意画的表现特征相协调，要以线结合皴擦为主要表现手段，关注线、面的结合与整体气韵节奏的配合，使其既要体现出对象的造型特征，又要体现出造型与笔墨语言的联系，还要体现出画家的观念及风格的追求。
在具体的中国画素描教学中，可主要关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要关注基础素描的造型观念。中国画对西方素描的借鉴，其主要目的是弥补传统中国画对客观对象造型表现的不足，因而在教学中就须理清西方素描与传统中国画线描的不同点及结合点，既不能对对象进行表面单纯地摹仿，又要加强对对象造型特征的表现力。要在把握中国画专业特征的基础上，改变传统程式化的表现方式，以对象的客观特征为依据，使其转化为适合于中国画表现的绘画造型，避免从传统的主观概念出发去表现对象。
二是关注素描的表现语言，掌握素描的技法。将素描的表现技法与中国画的表现语言相联系，要以语言和技法来表述对象，而不是无技法的摹仿对象的表象。在注意与中国画特征结合突出线造型的同时，也可运用多种材料和技法进行尝试，以培养学生的艺术开拓性。
三是关注艺术观念的深层表达。提高审美追求和艺术品味，通过对对象的表现来体现画家对自然、社会、人生、艺术的认识。丰富和充实素描的表现内涵，避免把素描画成一个缺少内容的表面躯壳。
四是要关注传统与当代观念的衔接。注重素描造型基础的个性延伸，把握和了解当代风格及各种形式因素的审美体现，吸收不同的绘画风格和元素来丰富中国画的素描教学内容。
在当代语境下的中国画教学中，素描所具有的造型基础作用仍然是明显的。要画好中国画的素描，不仅要在传统基础上结合西方素描进行扎实的基本功训练，还要对多种元素进行吸收和融合，才能以此来体现当代观念下的中国画造型特征。
三.中国画素描的当代性
自19世纪末，西方绘画由于后期印象派、立体主义等流派对于艺术的不同追求与探讨，使艺术观念及绘画中的形与色等元素完全解放，并在不同绘画元素的基础上进行延伸，形成了形形色色的现代绘画，从而也致使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古典素描的训练方式。在这种改变中，素描具有了更为宽广的表现空间，风格的弹性也变得更大，可以用各种不同的媒材和方式来进行不同风格的表达。由于现代思潮的影响，中国画也进入了多元化的时代。传统中国画综合性的整体形态也开始分化出了多种面貌：有的注重主观意象的当代表现；有的注重线的抽象性；有的注重水墨语言的纯粹化；有的注重对传统元素进行新的阐释等等。在此背景下，一些现代观念的形式风格也使中国画的专业素描在主流风格的基础上产生了另外一些新的内容。
不同艺术时期绘画的观念决定了不同时期绘画风格的不同：中国的古代绘画所接受的绘画基础是传统范本、书法、诗词等内容，由此形成了中国传统绘画的特征；后来中国画的造型基础转化为以中国传统与写实性素描的结合，随之出现了“徐蒋体系”的绘画特征；至当代，画家的观念及所接受的信息较之以前这些时期则更为丰富，便又出现了多元化的风格面貌。面对当代绘画风格的多元化，学生也必然会对自己艺术目标的设立做出相应地选择，随之便也出现了一些常见的问题和现象，如：有的学生认为当代风格具有前卫性，于是就超越中国的传统绘画和写实性素描的基础直接去学习当代风格，但由于这种跳跃式的学习造成了自身传统功力及造型能力的欠缺，从而在作品中出现了缺少实质内容、形式表面化、基础薄弱、华而不实的毛病；也有的学生只关注对中国传统线描或“徐蒋体系”写实性素描基础形态的研习，从而使其在基础学习中缺少与当代艺术的联接，以至风格陈旧，思维僵化，没有开拓性。这两种现象都是不可取的。中国画的素描作为一门专业基础课，其教学要求一定要按照循序渐近的方式来进行，既要打好坚实的传统绘画基础和造型基本功，又要在此基础上具有艺术发展的设想。因而，在当代素描教学中除对基本功的学习外，还应对当代的艺术风格进行相应的探讨和分析，找出其与传统的联系与不同，以便于从当代意义上对传统和当代元素进行重新的思考和利用。对于素描媒材的运用也应在课程的练习中进行更多的尝试，使素描在训练基础造型能力的同时与当代接轨，展现出更大的活力和更为广阔的表现空间。
总之，当代中国画对素描的借鉴是以中国画的当代需要为前提的，其目的是在传统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其艺术的表现力和开拓其风格的多样化。只有把握好中国画的民族特征，并在当代观念下去借鉴和吸收其它的艺术元素，才能使素描在当代中国画教学中真正成为一门中国画的专业基础课。
2011年10月于中央美术学院（此期间为中央美术学院访问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