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来过

作者:于新生    时间:2012-01-21    点击:2993


来与去(2011)于新生


死神来过


于新生


  第一次看到自己清晰的胸肋骨CT影像,可没想到它竟是如此地支离破碎:从第二到第八后肋骨连续性中断,部分断端错位,第六肋骨前外侧也见断裂,除明显的八处骨断裂外,左下肺创伤性湿肺,左侧胸腔存有积液。

  这一成果,来自于尼泊尔境内的一辆大型客车从我背后的猛然撞击。

   2010年2月15日,是山东画家赴尼泊尔考察团旅行的第六天。大家刚经历了其它旺原始森林的奇特探险和博卡拉费娃湖的悠然泛舟。在乡间田畔,在山脚水边,同伴们一呼俱呼,一跃俱跃,这帮人!就是一个不起眼的旮旯也能玩得高兴出个花儿来。这天的目的地是加德满都,由博卡拉到加德满都大约要需七个小时的车程。途径一个不太起眼的小镇,距目的地还有110公里,旅伴们下车休息,此地的异域风情仍然吸引着大家不停地按动着相机快门,一切还是像往常那样地欢欣、平静、自然。

  一群手端、头顶货物张罗着卖东西的小贩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在路边选好位置,从相机的取景框里迅速地寻找着拍摄的构图和角度……此刻!突然!我的背部遭受到了我平生最猛烈地一次撞击,紧接下来的就是身体重重地猛摔倒地。巨痛,是此时反映给我神经的第一感觉,这痛使我头一次感受到肝胆俱裂这个词汇的涵义,觉得胸腔内有一团火在烧,背部像有个东西顶住了气门,嘴大张着,身子散了下来,半天才缓出了一口气……我经过反复的几次努力,才勉强支撑起了半个身体,看得清:给我这猛然一击的是一辆尼泊尔大客车,它就傲立着停在我身边,审视着它这次出手所带来的效果。无疑!在此次生命之躯与无生命庞然大物的碰撞中,就像多数发生过的同类故事一样:肉躯不堪一击,生命一败涂地。曾目睹、耳闻甚至围观过许多的灾难,但那些灾难都是别人的,总觉得灾难离自己还很远。可料想不到,现在对于自己,灾难的来临竟是一瞬间:没有预兆,没有告知,只是突然。这个过程就好像是又演绎了一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警世寓言。 

  迅速引来了路人的围观,同伴们也赶了过来,我感觉周围站了好多的人。记不清是谁在问我出事的经过,只记得我回答的声调是短促的,带着颤音,胸闷得有点儿像儿时委屈地痛哭却喘不上气来,我想努力平静地说出每一句话,可是做不到。那架刚用过不久还没太明白怎么摆弄的尼康D700相机同样受到了重创:遮光罩损毁,机身被磕碰,测光聚焦失灵。可正是这架手握着的相机在我被撞时先我一步着地,对我的手臂起到了及时地保护作用,以至于我在这次碰撞事件中除右颊发际处有轻微的擦伤外,几乎没有留下明显的外伤。勉强被搀扶起来,到附近的诊所做了一些简单地检查和处理,我的气好像逐渐缓了过来。望着焦急的旅伴们,我不愿因此意外耽误了大家的旅行,坚持着坐进车里,继续着下面的行程。

  在此后的几天里,不知是由于当地医疗设备简陋?还是处于其它别的原因?虽做过几次检查,导游却一直没有对我说明准确的诊断,得到的只是安慰:“没什么大问题!”可我非常清楚地知道这次给我的重创非同寻常,尤其是起卧困难,坐车时的每一次颠簸都会伴随着一次胸肋的痛疼,但我仍然坚持挺着身子把以后的路走了下来,并随团按期回国。我这样做的原因有二:一是不想因我的不幸受伤给大家高兴的旅程带来阴影,扫了大家的兴;二是也不想在我即将结束的旅途中留下遗撼,放弃了该看的东西,却带回了一个受伤的身体。后来确诊八处肋骨骨折,已是回国以后距尼泊尔碰撞事件过去五天的事了。

  检索我尼泊尔之行拍摄的图片,在相机中出现了一幅没有任何影像的黑屏,是在我被撞击时的瞬间形成的,这大概即是死神来临留下的痕迹吧!没有光亮,没有色彩,没有形象,没有对比,没有气息,没有温度,没有运动,一切归于平静。这幅黑屏图片纪录的时间是:2011-2-15 12:53。人生也许就像这相机的快门,在一个接一个地开启和关闭中延续着生命的精彩,但当有一天这快门突然意外关闭不再开启,当摄取的影像成了黑屏,也许那就是你的生命到了危情……幸运的是:这次撞击仅是让那黑色的影像留在了相机里,好在快门还仍然可以开启,我想这一定是上天不想让我就这么半途而废吧!假如这次撞击不是在侧背部,而是在头部、脊柱、骨盆或其它什么要紧位置,或是我处的位置再靠路里面那么一点点,后果将更是不堪。现在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我知道:死神来过了。就像珂勒惠支的那幅《死神与妇女》;就像克里姆特的那幅《死与生》。

  死神来了,它告诉你:不管你能不能承受,挣扎还是顺从,它的到来将不可抗拒,死会痛苦,死会留恋,但不必害怕,死只是生命延续到终点的必然。

  死神过了,它留给你:不管你现在是得意还是失意,是贫穷还是富有,它就像你人生旅途中的一个正常的旅伴,提醒你,要更加珍惜余生的时光,去做完你人生中该做的事情。

  此后,我打听了那个小镇的名字,小镇的名字叫莫格令(Mogling)。这个本来只打算待十几分钟,却让我滞留了近两个小时的小镇;这个本来没想知道它的名字,却不得不让我终生记住它的小镇;这个只到过一次,却让我生命差点划上句号的小镇;这个还没来的及看清它的模样,也许永远再也不会见到的小镇。竟成了我生命旅程中的重要一站:让我终生难忘,刻骨铭心!

 

2011年2月于济南

 



受伤前的欢跳


受伤前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


我反复几次努力勉强支撑起半个身体


勉强被搀扶起来,走向附近的诊所

 肇事的尼泊尔大客车和撞击我的部位



受伤后女团友们逗伤者开心



死神与妇女  珂勒惠支



死与生  克里姆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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